陈建军 - 父亲老了，我待父亲如小孩

文：陈建军

父亲病了，哥哥姐姐打来电话说很重。我匆匆赶到医院，在急诊部，看到父亲嘴唇青紫，眼泡肿胀，神情恍惚，我叫着＂爹＂，他答应着，声音很微弱，我内心感受到了巨大的恐惧，我仿佛嗅到了父亲垂危的气息，我的心猛烈地跳动着，眼泪汩汩的流出来，手忙脚乱，跑上跑下，办住院手续，和主管医生交流病情和病史。我急切地告诉医生，一定要用最好的方法来挽救父亲，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父亲是我心目中的男神，是智慧的化身，父亲是我心中最坚强的依靠。我最无助的时候，会在父亲身上寻找慰籍，寻求父亲的支持和庇护，父亲总是鼓励我，默默地支持我。我不能想像，假如某一天没有了父亲，我会怎样生活，当我身陷泥淖的时候，当我无助的时候，我去哪里寻找支撑和避风的港湾。

有父亲在，我才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看到父亲或者听到父亲的声音，心里才像一块石头落地，才踏实，父亲在哪，哪儿就是家；有父亲在，我还可以像小孩儿一样撒娇，偶尔还可以享受一下童年的快乐；有父亲在，还能有一个人听我唠叨，诉诉心中的苦闷，无论我讲话多不靠谱，他却从不斥责我，而是用宠溺的眼神地看着我，给我顿悟的机会；有父亲在，还会有人对我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到一口饭的冷热，甚至一件衣服的厚薄;有父亲在，有一扇透着阳光和新鲜空气的窗户向我打开，可以让我一边欣赏花香鸟语，一边回忆过去骑在爸爸脖子上赏灯的幸福时光和故乡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所有这一切只是因为我是他最小的孩子，是他心中的骄傲，也是他的精神支柱之一。

下午3时，探视时间到了，ICU的病房门终于开了，我穿戴好术衣口罩和鞋套，疾步走过去，我见到了父亲，面色红润，口鼻均插着管子，心电图监护和呼吸机屏幕上的数字不停地闪烁。父亲睡了，睡的很沉，护士不让我打搅他，我也不想叫醒他，因为他一夜未眠，吃了四颗安眠药。护士说父亲不愿插管，下管时极不配合并执意要拔，很烦躁，于是医生给他注射了＂丙泊酚＂，才让他安静下来，我想像到父亲插管时的痛苦，他是个极其坚强的人，除非⋯⋯。他上着呼吸机，血氧明显好转，生命体征逐渐平稳。看到这些，我的心才平静下来，我下意识地为父亲掖了一下被子，盖好了，以防止父亲受凉，我在病床前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护士撵我，我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当走岀病房的那一瞬间，眼泪喷涌而出。

病房外的走廊里人来人往，几乎都带着面具，目无表情，或心不在焉地看手机或者来回踱步，哥哥姐姐望着我，他们期待着好消息，当我说岀“没事，很好”时，他们的脸上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窗外蓝天白云，在这片故土上，我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在不远处就是我儿时生活的故乡，多少年，萦绕在我梦中的故乡依然是青砖蓝瓦，芦苇池塘，小桥流水，槐花飘香，如今，处处是新楼，芦苇池塘早己不见踪影，槐树的影子也渐行渐远，只有那条小河还完好地躺在村东头。小时候，父母在外地上班，我和奶奶在家生活，逢年过节父母才回家，最高兴的事是过春节，父母会带来很多很多好吃的东西，如大肉，鸡，鱼，大枣，方糖，瓜子，奶糖等等，最特别的是莲藕，父亲告诉我，这叫＂腊萝卜钻眼＂，后来很多年我都认为莲藕是白萝卜做的，只是觉得，只有父亲把白萝卜钻眼后，这萝卜才如此好吃。多次岀现在梦里的那个红色的一元纸币，那个开拖拉机的姑娘是那么可爱，那是父亲过年时给的压岁钱，是我儿时的惊喜，父亲会在我熟睡的时候偷偷地放在我的枕头地下。等初一起早拜年，拿着那一元钱，使劲地给父母嗑头。

到了上学的年龄，跟父母回城了，那时我体质特差，一有风吹草动，便高热不止，毎次不静滴青霉素，烧就不退，父亲又特别忙，整天忙于下乡，即便如此，每次发热，父亲都会给我买一包＂糖果子＂，软软的，又香又甜。很多年后，只要一病，我就想起了父亲给我买的＂糖果子＂。

如今，父亲老了，平时言语不多的父亲也唠叨起来，什么吃东西小心点，少喝酒，穿上衣服别冻着，午休时间，病人一叫我，他就发啤气：“让他歇会儿，他太累了。”有一次他说话不得当，我吵他，他偷偷地用余光看着我，好像一个小孩子做错了事的样子，一声不吭，我突然感觉父亲老了，变成小孩子了，俗话说，＂老变小＂，也许父亲真的老了，又变成了小孩儿。从那之后，我便不敢吵他了，总是怕他生气，怕他气坏了身体。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和他顶嘴，而且家里老小谁也不准招惹他。

父亲，这辈子我是您的儿子，我下辈子还想做您的儿子。下半辈子，您老了，我待你像小孩，可以吗？父亲，快好起来，跟我一起回家，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栉风沐雨，采菊东篱，布衣粗食，把酒言欢。